根据民间传说,五代时(公元907—960),封建军阀割据,争战频仍。统治者为了自己穷奢极侈的享受,变本加厉搜刮百姓,他们给苛捐杂税立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名目。据《旧五代史·食货志》记载,赋税除正项之外,还有许多附加税,如农家吃盐要上盐税,酿酒要交酗税,养蚕要上蚕税。其中一项名为“雀鼠耗”——官府规定:每缴粮食一石,加损耗两斗。连丝、棉、绸、线、麻、皮这些雀鼠根本不吃的东西,也要加“雀鼠耗”,每缴银十两加耗半两。到后汉隐帝时,“雀鼠耗”由纳粮一石加耗两斗,增到四斗,百姓更是苦不堪言,但又不敢公开抱怨,便将一肚子怨气发泄到老鼠身上,咒骂老鼠是“耗子”。这一说法,便流传至今。
问题在于,既然称“雀鼠耗”,说明在古人的心目中,两者对谷物的损耗是等同的。那为什么单把老鼠称为“耗子”,而不言雀为“耗子”呢?
有人说俗语里称麻雀为“蒿雀儿”,大概也是“耗”的意思。这是不可能的。因为从声调上看,“耗子”之“耗”为去声,而“蒿雀”之“蒿”为平声。从语音演变规律上考察,声调的不同,意味着语义的差别,“蒿”与“耗”绝对拴不在一个槽子上。实际上,“蒿雀”之“蒿”,取其色为义。因为麻雀的颜色与秋蒿相近,故民间俗语谓之曰“蒿雀儿”。
笔者以为,称老鼠为“耗子”,盖古音相沿袭之故也!
“耗”,《说文解字》:“本作秏。稻属。从禾毛聲。”《博雅》:“耗,减也。”《正韵》:“(耗),虚也。”《增韵》:“(耗),败也”。“耗”之音,上古为入声“hmaw?”,中古广韵“huoi”(潘悟云),《蒙古字韵》“haw”,现代汉语“hao”。
“鼠”,上古为入声“hlya?”,中古广韵转为“trio”(王力),现代汉语转为“shu”。
可见,上古时期的“鼠”与“耗”读音相近,且均为入声韵。而中古时期(唐宋),“耗”之缀声“m”脱落,转为“huoi”音,变化不大。而“鼠”之音由“hl”声转为“tr”声,读为“trio”,由于发音部位前移,导致读音发生很大变化。民间方言里的“hlya?”音已经不能与“鼠”字对应,故以发音相近的“耗”字替代,遂言其“耗子”。
关于“耗”为“鼠”之古音沿袭,还有一个证据。方言里有称老鼠为“榖儿”的。“榖”字现代汉语读“gu”,“u”韵在上古时期读“a”韵,且“g”、“k”、“h”同音位可互转,郑张尚芳推导其上古音“kla?”,“kla?”之“k”转为“h”,与“鼠”之上古音“hlya?”几无差别。“榖儿”亦为“鼠儿”方言记音。
上古复辅音“hl”、“kh”亦为普通话翘舌音“zh”、“ch”、“ sh”的来源之一。比如“风吹日晒”,方言里说“风蒿日晒”,“蒿”即为“吹”之古音“khiol”记音。“蒿干”即“吹干”。黍子去皮后,方言里称为“黄米”。“黄米”之“黄”,即为“黍”之上古音“hlia?”之记音。“黄米”就是“黍米”,而非“黄色之米”(谷米也是黄色的)。
可见,把老鼠称为“耗子”,并非“雀鼠耗”的缘故,而是汉语音变后,上古读音在方言里的遗留。